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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书屋到乡间美术馆 乡建的起点是乡愁
2021-07-05 11:07:12 来源:解放日报 编辑:

日前,《中共上海市委关于厚植城市精神彰显城市品格全面提升上海城市软实力的意见》全文正式对外发布。在这份聚焦当前上海发展最前沿问题的路线图中,有这样一段话,专门聚焦了“上海最生态的地方”崇明——

“坚持生态立岛兴业惠民,把崇明打造成为具有国际影响力的世界级生态岛。发挥好大都市乡村靓丽底板功能,凸显农业农村的经济价值、生态价值、美学价值,把乡村打造成为大都市的后花园,让珍视乡村、回归乡村、建设乡村成为新潮流。”

事实上,关于上述课题,如今,有越来越多外出求学、工作的崇明人不时回到故土,求索着,实践着,致力于把自己的家园变得更好。同济规划院城市设计研究院副总工程师陆勇峰就是其中一位。一个偶然的契机,从一间由祖屋改建而成的书屋起步,他开始了一段不断进阶的乡建之旅。

乡建的起点是乡愁

解放周一:近年来,你经常以“一名半城半乡的城乡规划师”来介绍自己。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了自己这一“双重身份”?又是从什么时候起,决定要为自己的故乡做点什么?

陆勇峰:我从小在崇明乡村长大,今年42岁。高中毕业后,我考上了东南大学。大学毕业后,我一直在上海市区从事城乡规划方面的工作。

参加工作后,我一方面在城市里工作、生活,在户籍身份上从农民变为居民;另一方面,我也因为工作的关系,参与过青浦区、金山区、闵行区下辖的郊区和乡村规划工作。近两年,我在本职工作之余,担任了杨浦区江浦路街道的社区规划师。2018年,我看到市规划和自然资源局发出招募乡村设计师的“英雄帖”。出于长久以来希望能为自己的家乡做点什么的心愿,我参与了此次招募,后来有幸入选。

多重因素交织在一起,让我更多了一份“寻找乡村与城市之间的纽带”的使命感,也对以乡村振兴为目标的新一轮乡村建设,有了更深的体会和思考。

解放周一:也是在2018年,你和堂弟一起,把自己家的一间祖屋,改建成了一间向村民免费开放的书屋。

陆勇峰:是的。做这个决定是家庭成员一起商量后的结果。

在那之前,我的祖母离开了我们。她非常高寿,102岁。我们在悲痛之余,也有了更多关于家族、家园、家乡的思考。后来,我和堂弟商量,将祖母生前住过的房子改建成一间乡村书屋。很高兴,这个决定得到了家族成员和周围邻居的支持。最终得以落成的这间书屋,以祖母的名字命名,既承载着我们对她的思念,也成了一方我实践自己乡建心愿的空间。

解放周一:你把自己在从事城市规划、社区规划工作中积累的经验,延续到了这方空间中?

陆勇峰:多年来,在上海市区和家乡崇明之间往返,我对崇明乡村的现状也慢慢积存下来很多观察和想法。

比如,前些年,崇明人口老龄化、劳动力外流问题比较严重,留在村里的村民务农意愿降低,不少我们儿时欢畅玩耍的乡野、与家人一起劳作的田间地头,已经转变为由专人承包耕作经营的大棚。这是时代变迁使然,却也给我们提出了一个重要课题:传统的乡村生活、生产关系、生态关系已经发生了根本性变化,在这样一个不可逆转的时代背景下,我们需要找到适应新的时代变化的乡村振兴之道。

又如,现在有些乡村项目可能在环境整治、建筑外观风貌上做得较好,但是忽视了以村民为主体的公众参与。

解放周一:你们如何在书屋空间的营建中,体现对上述问题的思考与解决?

陆勇峰:书屋之前就是奶奶生活起居的所在,面积不是很大。于是,书屋初创期,我们为这个小书屋确立了几重功能。

首先,它是一个面向周边村民开放的阅览室、观影厅、睦邻点。由于书屋就在我父母家的旁边,父母每天晨起后,就会过来把门打开。相熟的邻居们知道了,也经常会过来坐坐,聊聊家常,关心书屋的日常,关心书屋的变化。

其次,它是一个乡村营造的工作室。书屋建立不久,我们儿时的师友都带着自己的孩子、学生来了。一些离岛的崇明人也来了。一些市区的学校通过微信公众号了解到我们的情况以后,也来同我们联系,希望能把这里作为学生们了解乡村的一个窗口。

此后,我也借鉴自己在市区做社区规划师的经验,定期邀请村里的一些老人、文化工作者、退休企业家来到书屋,开展沙龙活动,在书屋中展示各类崇明乡土书籍,邀请老人教孩子们念一些崇明方言、童谣,讲述村里过往各路能人、志士的故事,展示村里独有的手艺绝活……类似的活动都非常受欢迎,并激发起大家对家乡的认同感和自豪感。看着小书屋慢慢成为一个面向本村又链接城乡的据点,我们自己也挺高兴的。

尽可能让村民一起参与

解放周一:后来,书屋有了“新规划”。在新的规划中,书屋成为你们整个乡建计划中的一个节点。

陆勇峰:是的。我们后来等于以书屋为起点,对书屋周围的空间做了一个比较完整的规划。

初期,我们的计划包括建一条滨水步道、一条文创路、一个朴门农园。随着我们对村民(尤其是老人和儿童)的需求加深了解,我们又调整并细化了方案。

在细化的过程中,我们确立了两条原则,一条是要尽可能让村民参与,不仅是让村民参与我们的活动,也尽可能请本地的工匠参与建造,请村里的能人一起挖掘各种文化、社会资源;另一条原则是,我们在设计草图的过程中,就一并考虑空间后期的发展和维护问题。

书屋的构想是在2018年。2019年,我们有了一个比较完整的、围绕书屋展开的乡建计划。尽管因为疫情推迟了施工,2020年,我们利用书屋前面的两间老房子,把它们改造成为书屋的“乡创客厅”。一方面,我们原来的书屋确实面积不大,需要扩大规模,尤其需要一个供大家交流、活动的延展空间。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弥补原来书屋的设施不足。随着来这里参加活动的人越来越多,类似公共卫生间这样的配套设施必须补上。

今年,我们计划把书屋后面的一片小菜园,面积大概有1000平方米,改建成一个乡村童趣乐园,可能在今年暑假期间就会行动起来。

以往一些教育家秉承“举全村之力”的理念办教育,如今我们也想尽自己一点绵薄之力,为乡村的孩子,尤其是村里的留守儿童,打造一处充满自然童趣的户外活动场所,弥补乡村儿童公共空间的缺失。我们提倡“亲自然”“亲乡土”。尽管我们也借鉴如今城区非常重视的“社区营造”“儿童友好”等理念,但我们一定会注意保持整个空间的质朴,希望这方运用了更朴素的自然教育理念的空间,可以和周边的自然环境、乡村风貌融为一体。

参与乡建的这几年,我愈发觉得,乡村振兴的本质是以人为本。过去,很长一段时间,我对“以人为本”的理解,是不仅要关注村里的村民,也要兼及从崇明出去的人、希望了解崇明的人、关注崇明发展的人。我希望创设一个可以把大家链接起来、增进交流的平台。但现在,我的想法变得更简单、纯粹,心态也变得更开放了——只要这个小小的空间里的一些小小的行动,可以给我们的村落带来一点点改变,我觉得,就很有意义。

解放周一:你希望变化的发生是一个比较自然的、潜移默化的过程。

陆勇峰:没错,而且一定要尽可能地让村民一起参与进来。

在改造祖屋为书屋时,我一开始也只是朴素地认为,只要能从附近找到帮忙建造房屋的师傅,就尽量不要从市区找,在建造材料上,也尽可能就地取材。没想到,后来,我们还真的从这个想法中受益良多。我们村里的师傅所采用的工艺不一定那么“新”,但是,他们对一些建造细节的处理,真的是充满了本地化的智慧。

比如,师傅在造楼梯时直接用了毛竹。在处理毛竹与毛竹之间的衔接时,他只是在毛竹上做了一点细节处理,就让它们可以彼此环环相扣、稳稳固定。既没有用什么五金件,也没有用什么特殊的胶水,就是用一种非常简单的方式,把问题给解决了。

又如,祖屋中保留了一些祖辈曾经用过的老家具。后来,师傅就地做了一些简单的改造,三下两下,就很好地重新利用了起来,既避免了浪费,也帮我们把过去的一些情感记忆很好地保留了下来。

包括我们这个房子的内屋顶,采用了崇明传统的竹帘样式,既是一种对崇明原有物质文化的延续,又与整个房屋的用材、结构、色彩基调相协调,整个场景显得非常自然且充满了乡村生活独有的细节之美。

过去,崇明的民居多为“四桯头宅沟”,即在宅旁人工开挖环护四周的宅沟,沟里养鱼养鸭,挖出来的土用于夯实抬高中间的地基,同时也利于排水防涝。宅子正南面的沟上,用吊桥供人进出,到了晚上将吊桥一拔可以防盗。这一建筑形制蕴含了岛民的智慧和农耕文化内涵。

改造祖屋的经历则引我进一步思考:未来,我们在参与乡村风貌的营造与设计时,或许也可以多多贯彻“就地取材”“师法自然”的思想,在满足现代人生活基本所需的同时,更好地传承、彰显传统的生活智慧。

造血比造壳更重要

解放周一:近年来,上海乡村地区吸引了不少规划师、设计师前往参与开发、建设。其中一些作品不时以“网红”的形式在互联网上获得关注和相当可观的流量。但是,如何让这些新作更好、更自然地融入乡村风貌、村民生活,始终是一大挑战。关于这个问题,你是怎样思考的?

陆勇峰:我个人的切身体会是,乡村规划和乡村设计不只是改变空间风貌、提升人居环境品质,更重要的是形成造血机制,起到“授人以渔”的作用。相比“造壳”,“造血”恐怕更重要。其中,唤醒村民的共建意识、振兴乡村组织,又是因地制宜挖掘乡村优势的关键。

造血其实也有很多方式。能够润物细无声、充分与村民沟通交流、尊重村民生活习俗的项目,一般都能与整个环境融合得较好,后期维护中的问题、成本也更少一些。相较而言,那些只是注重物质投入和外观设计的项目,如果没有与村民做充分沟通,后续经常会遇到一些问题。

毕竟,农村的风貌是在千百年来的日积月累中慢慢形成的,一年四季的农业景观变化又跟农业生产、跟农作物的自然生长息息相关。这一点就使农村景观和城市景观有了本质的区别。未来,无论是规划者,还是设计者,不仅要和过往时光留下的痕迹做朋友,更要和村民交朋友。基于参与式的营造,让设计师蓝图中的景观,让现代技术革新推动下的人工新建项目,更好地与过往的风貌基底相衔接、相融合。

解放周一:最近,在你的提议和主持下,建设镇富安村有了属于自己的美术馆,来这里参观、参加活动的村民挺多。你是怎么想到要推动建立这样一间美术馆的?

陆勇峰:2018年,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在富安村遇到一位正在用芦穄的穗和枝秆制作扫帚的老人。老人当时非常专注,都没有注意到我在拍他。而他专心制作的身影和背后的整个场景,勾起了很多我对崇明乡村的回忆。在那一瞬间,我用手机记录下了这个画面。

我有个朋友非常擅长画速写。当我们在市区聊起这位做扫帚的老人以及我记录下的这个瞬间时,他立马提议说,愿意作画一幅,送给这位老人。当我把这幅画送到老人手里时,他非常惊喜、激动。他喜悦的神情也深深感染了我。

后来,当我再向其他朋友转述这个故事时,他们纷纷表示,绘画,尤其是让更多人用画面来记录崇明的精彩瞬间,也是以艺术手段助力崇明乡建的一种方式。“为什么不能有一间属于村民们的美术馆呢?”他们提议道。再后来,当我向建设镇政府提出将乡村闲置房屋改造为小型乡村美术馆的想法时,没想到,这个提议很快得到了他们的支持和认可。

2019年底,在美术馆建设工程临近收尾时,我们联合“速写上海”组织了“绘画富安”写生活动,邀请近30位画家参与。画家们走进田间地头、宅前屋后,用手中的画笔记录下他们眼中的富安村之美。美术馆的第一批展品就此诞生,全部取材于富安村真实的人和景。

去年9月,富安美术馆正式揭幕。美术馆所在的空间内部建筑面积就200多平方米,但外围可以用作公共空间的场地很大。这里最早是村里的幼儿园,是一个让村里的小小孩接受启蒙教育的所在。后来,由于村里有入园需求的儿童数量下降,这里一度改建成为碾米房使用。如今,因为种种机缘,废弃已久的碾米房再度变身,成为一个乡村美育空间。能参与这个空间的创设与营造,我感到非常荣幸。

解放周一:乡村美术馆注定要靠为村民服务立身。在深化美术馆的定位和功能方面,你有什么设想或计划吗?

陆勇峰:继开馆画展之后,我们先后举办了“乡村老物件”征集展示活动、新年剪纸秀;发起“走村计划”,招募志愿者一起寻找和探访村里的传统手艺人和有故事的人,整理相关的口述材料;组织村民、市民一起体验具有崇民特色的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等等。

前不久,美术馆迎来了一群青少年学子。他们中有来自市区的中学生,也有来自崇明本地的中学生。在老师的带领下,城乡学子共同完成了一堂“公益启蒙课”。作为整个活动的组成部分,除了由美术馆项目专员陆端雯老师讲述上海市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一代讼师”杨瑟岩的故事,让到访的学生有机会了解这个村庄在历史上曾经出现过的典型公益人物,学子们还分组完成了对三位具有代表性的富安村村民的访谈。无论是84岁的退休教育工作者郁祖才老师的故事,还是传统豆腐制作手艺人黄忠平师傅、磨剪刀的公益达人陆瑞民师傅的故事,都让学子们兴致盎然,并为大家打开了一扇更深入了解乡村的窗。

如今的富安美术馆还只是一个呱呱坠地的新生儿。我们的空间创生之旅也才刚刚启程。希望通过我们的努力,可以把这里打造成为一座真正扎根崇明乡土的乡村美术馆——实现“厚植乡土人文内涵,链接城乡艺术资源,培育赋能乡村美育,推动本地艺术乡建和社区营造”的办馆初衷。(柳森)

关键词: 从书屋到乡间美术馆 越来越多外出求学 致力于把自己的家园变得更好 乡建的起点是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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